伟达：国际谋局的“面子和里子”

“不折腾”看似简单的三个字，实际上是历史悲剧和惨痛教训的深刻积淀，对弯路歧途的反省结晶，是把中国事情办好的大谋划大智慧。可以说搞不懂这三个字重大意涵的人，就是不真懂近现代中国的历史和现实，以至未来。

把外交官变成战狼

“折腾”主要指把动静搞得很大的瞎胡闹，劳民伤财，甚至祸国殃民，再简明扼要一点，就是指做无用功。譬如中国前一阶段外交方针和操作，刚刚出现一些积极的调整起色：缓和中东紧张局势，促成主要国家间复交；与法国和欧盟重启高层交流，庭院叙茶，抚琴“流水”，也获得对方积极反响。不料中国驻法国卢姓大使却忽然出来一阵“瞎折腾”，作为国家副部级官员，全权特派大使，竟然公开宣称“苏联加盟共和国主权未定论”，与国际法准则和既定现实南辕北辙，引发欧洲及世界政治舆论大哗、反弹和谴责，令中国的魅力外交努力化成无用功，面子里子双重损失。

还有就是全局统筹似乎很不得力，即对外策略操作往往顾此失彼，缺乏协调配合，经常出现短板效应，导致功败垂成。譬如所谓战狼外交扩大化现象，战狼本来主要是针对美国，因为美国牛仔风格经常直接了当与中国硬怼，对中国发展崛起从中作梗，于是对美国不能客气。但应对其他国家也必须用战狼风格吗？最后搞得四面树敌，烽烟迭起，到底是在为中国争气，还是为美国帮忙呢？

外交常识和规律表明，国际关系中常见有三种立场：拥护、反对、中立。外交斡旋捭阖的基本目的，就是不断扩大对己方的拥护面，缩小反对面，争取中立方。但如果适得其反，自己的朋友愈来愈少，对立面急速膨胀，中立方也更多跳槽到对立面去了，这就不是成功有利的外交。在这方面，最近有韩国和菲律宾两大典型案例。

在国际舞台上纵横捭阖，国家的目标一般是面子里子兼顾，面子是形象和影响，里子是主权和利益。这其中最忌讳的，就是瞎折腾，最后弄得一无所得。在中文语境里，“折腾”一般是个贬义词。在中国改革开放曾经最辉煌的年代里，当时的中国最高领导层抚今思昔，似乎颇有心得体会，于是直接将“不折腾”这样略显直白通俗的表述，作为国家大政方针总结宣示出来。

也就是基于这个事实规律，在中国开始改革开放，及冷战结束、苏联解体之后，国际社会曾一度重燃通过多方谈判斡旋，可以最终说服朝鲜放弃核野心和疯狂，确保半岛无核化的希望。但现在看来事与愿违，对此严酷现实如果还视而不见，不能幡然猛醒，就等于自欺欺人，还会误国误民。于是现在韩国开始行动了。

还有一个问题，就是功能性错乱，也导致中国外交格外被动。外交是干什么的？如果说国际博弈要靠红脸或大棒来硬碰硬，白脸或胡罗卜搞软撮合，外交的功能和职责就属于后者。这就像一支交响乐队，弦乐器的功能角色是柔美婉约，打击乐器的作用效果是威武激昂。如果硬让小提琴敲大鼓，结果只能是荒腔走板。

笔者以为，卢姓大使出了昏招，主要是由于近年来中方在对外认知、外交功能和全局统筹上的系列谬误所致。在对外部世界的认知方面，因为人是靠认知能力支配的生物，认知一旦出错，有关行为和后果必定是瞎折腾。譬如上面提到的中国成语南辕北辙，来源就是古时有人南北方向错乱不分，本来想奔南面去，却认定北就是南，结果愈走离自己的目标愈远，等于瞎折腾做无用功。具体到现实来讲，一年前普京和俄罗斯突然对乌克兰侵略开战，这一下似乎也让中国外交战略产生了严重认知判断障碍，有些找不着北了。

韩国一旦对朝鲜强硬，必然加大靠拢美国，因为朝鲜已经拥核，而韩国尚无核，美国则不希望看到半岛核扩散加剧，于是会全力为韩国的安全站台，包括以核武器反制反击朝鲜的核武器。目前大格局又是中美、中日关系持续恶化，韩国一旦靠拢美日，必然改变原先在美中日俄之间的等距离外交。具体后果就是，现在韩国也公开介入台海安全局势，并向乌克兰输送军火，支援乌军即将发起的对俄罗斯占领区的全面反攻。韩国的倒戈，让中国面子里子双输。而且，韩国这一步迈出后恐怕再难以回头，除非朝鲜核危机得到有效解除。

这其中的关键问题是，明明知道“折腾”有害，为什么还是要身不由己地折腾？按理说，卢姓大使也算外交方面科班出身，资历颇深，这与当年文革期间红卫兵造反夺权不可同日而语。据历史记录，文革期间极左政治曾引发中国与多达90%的建交国之间的严重外交纠纷，甚至发生火烧英国代办处、围攻苏联大使馆那样的荒诞罪行。如果对瞎折腾再追根溯源，恐怕要算上曾围攻北京东交民巷使馆区的义和团和北洋军阀了。

（作者是在美国的国际文化战略研究和咨询专家）

菲律宾与中国的关系也不复杂。从文化及地理渊源来讲，韩国和菲律宾都天然更接近和友好中国，但这个优势却在现实中难以发挥出来。菲律宾与中国的芥蒂，就是南中国海域岛礁主权声索问题，为此，菲律宾还诉诸国际法庭仲裁，但问题依然难以解决。上届菲律宾政府顶着压力，把争端尽量降温处理，但此届菲政府终于顶不住了，这就为美军重返菲律宾大开绿灯。美军的战略目的，既有协防菲律宾的义务，更是利用菲的有利地理位置，快速介入未来可能的台海战争，可谓一箭双雕。中菲关系也重陷僵持紧张。

现实情况就是，许多中国人认为有外国恶毒攻击污蔑中国了，忍无可忍，必须反击对骂回去。即便如此，不难发现，对中国的批评指责，绝大部分并非来自有关国家的外交界，而多是发自国会议员、执行部门、公众人物、非政府组织或智库、媒体舆论等等。中国若要斗争硬怼，也应该有的放矢，角色对等，而不是把自己的外交官变成战狼，斯文扫地，也同时丧失了国际博弈过程中两手并用的张力空间。

韩国及朝鲜半岛的局面其实并不复杂，核心问题就是自上世纪90年代起，朝鲜决意研发核武器，也就等于加大了东北亚地区的核扩散风险。于是围绕着朝鲜拥核还是去核的问题，方方面面调停谈判了约30年。但目前朝鲜拥核已为既成事实，而且武器化种类还在花样翻新。从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，1953年停战，直到今天，朝鲜半岛的地缘政治有一个基本事实和规律，即若没有俄罗斯和中国在后面支持，朝鲜自己绝对翻不起什么大浪来。

在处理中韩及中菲关系上，中国是从东北亚稳定繁荣，台海未来布局优势，以至于印太地区全局利害的角度出发考虑的吗？看上去不像，在现实结果上，比较明显地是因小失大。